那个冬天,她在镜子里面看见了三个倒影。
转身越走越远,影像却还呆在原地。镜子里的三个她抿起嘴唇,神色中毫无倦意。
……
房门敞开着,传出来轻微的呼吸声。
从天边流泻下来的白色月光穿过浓厚的越晚,钻进屋子为我的视野开路。我看见屋里坐着一个女人。
她看上去就像一片灯光躺在黢黑不动的湖里,那般节制,悄无声息。眼神里还闪着淡漠的星芒,并不悲伤,只是那种男人都不大喜欢的样子,高傲、薄凉。
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进去,哪怕每晚每晚,她都待在那里。
我找了把椅子坐下,开始对她讲自己的事,家庭、工作、生活、困惑,她就坐在我面前安静地听,偶然莞尔一笑,询问两句,算作回应。
那种分寸和节制让我至今记忆犹新,好像她从来不快乐,也从不会失落,只是规矩地降落在世界一隅,从不多看男人一眼,哪怕多少女人会主动跟在我身后,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。
但是你也不要误会,她绝非是那种从未接触过男人的女子,正相反,她待人接物的每一个动作、每一种神情都恰到好处,克制,却又自然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两个这样矛盾的词放在一起用以形容她,但她给我的感觉竟就是这样,万花丛中,波澜不惊。
我见过她很自然地为别人倒酒、取衣服,甚至系扣子,或者在对方洗过手后递上一方纸巾,当然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不过让我奇怪的,好像在她的脑海里,全世界并没有男女老少之别,她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。
相同的好,相同的关切,相同的冷漠,相同的热忱。
直到那一天,我走进屋子,和她彻夜长谈。
其实不过是第三次相遇。
她开始对我笑,从节制,到明媚,再到放肆。
我忽然觉得她也是有温度的,和我喜欢的其他女孩一样,会说俏皮话,喜欢看夜景。
她告诉我上海是座充满欲望的城市,霓虹灯再美藏着的也都是永不餍足的野心。说这话那一刻,她仰起脸看着我。
“那我带你离开上海啊。”这个声音就在我心里撞击,却迟迟未能出口。因为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答案。
她带我去看过一场电影,叫作《穿普拉达的女王》,内容太多了,只隐约记得里面有个年长的女人说过:
“这就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生活。”
我知道。
这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生活。
所以我从不去写她的故事,因为她曾说她讨厌会写文章的男孩子。
“他们身上有那种我不喜欢的气质。你知道吗,我更喜欢单纯真诚的男孩子。”
我知道,不是我。
只是那天,她忽然站起身,走到镜子面前——继而里面出现了三个倒影。
……
“我停不下来。”我听见她这样对我说。
然后她就消失了。
可是三个倒影还在。
其中一个影子从光滑的镜面中走了出来。另外两个就在镜子里面坐下。
……
那影子走到我面前,踮起脚,看着我的脸,问:
“如果我愿意停下来,你能不能带我离开上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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